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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不逾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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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岳思簪來鬧了一場,冷宮清靜了不少日子,再也沒有別的妃嬪敢擅自登門造訪。

門可羅雀的日子,康嬤嬤同子規被派了去,領著湄妃三人在冷宮門口拔那些瘋長的亂草,簡鳳涅吩咐他們不要將草扔掉,堆在墻根上曬幹,留待下次烤魚用。

子規對她這種高瞻遠矚的眼光很是佩服,湄妃三人聽聞了烤魚所用,拔草的積極性空前高漲,很快地冷宮內外便被蹂躪的寸草不生,一毛不能拔……

鳳涅再度見到那個神秘的夜行人,是在六日後的夜晚。

正夢見身在現代,片場裏頭,周遭是忙碌的工作人員,漸漸地人聲退去。

卻是她搖曳登場,一身古裝,眉眼暗藏鋒利地訓斥對面一人,那人低著頭,做溫順狀,侯她說完了,又巧笑倩兮:“娘娘說的極對,原來是我一時疏忽了。”年輕的臉龐,寫著鮮嫩的驕狂。

自是林見放,她的眼中摻雜著驕傲,野心,和類似對於挑戰的渴望之類的覆雜情感。簡鳳涅望著對面這人,透過她的眼睛,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那個自己,還帶著對於未知的一些希冀。

如今,她的人跟她的角色一樣,只是身不由己地為爭而爭,隨波逐流,不能後退。

在攝影機裏,她對著林見放所扮演的妃嬪一聲冷笑:“休要在本宮面前耍小聰明,你再聰明,也逃不過本宮的雙眼。”

而林見放甜美而笑:“我怎麽敢跟娘娘爭呢,娘娘如皓月當空,而我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流螢罷了。”

她的臺詞功力是極好的,配合一口甜脆的好嗓子,從來所向披靡不須配音。

幸好跟她對戲的那個是簡鳳涅。

不然,就很容易像是其他演員一般,雖頂著美貌不輸給林見放的臉,卻仍被不動聲色地壓得死死地,成為她的華麗陪襯。

一聲野貓嚎叫,將簡鳳涅從夢境之中喚醒。

望著手旁的瓷枕,胡亂喘了幾口,簡鳳涅好大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人在何處,而腦中頭一個念頭竟是:“怎麽我在夢裏也在爭呢?”還是說,那場戲給她的印象至深,故而刻骨難忘?

“做了噩夢麽?”輕聲的問話,如一場輕煙飄動,突如其來地傳入耳中。

簡鳳涅轉過頭,亮晶晶地眸子,望見那坐在椅子中的人,仍舊是一襲黑袍。

她看了他一會兒,不由地笑了笑:“尚膳監的總管太監?”

那人輕聲一笑:“你看我很像麽?”

簡鳳涅道:“不然呢?這幾日……承你的情了。”冷宮的夥食大有改觀,她的身體調養的大好了,原本過瘦的身體,慢慢地有些豐腴起來的意思。

“舉手之勞罷了,”那人略微擡頭,道:“這幾日,我人未曾來,你……可有想過我麽?”

簡鳳涅笑道:“這話有些古怪。”

那人道:“為何?竟而如斯薄情?我還以為我們相談頗為投契,小娘子心底該是會記掛些我的。”

簡鳳涅道:“我同閣下如大海浮萍,點頭相遇,轉而分散,縱然片刻投契又如何?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於江湖。”

那人沈默,悶聲道:“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江湖?”

簡鳳涅道:“然也。”

就此他沈默下來,簡鳳涅看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端坐的姿勢,連動也不曾動過,頗有些訝異。

月光浸浸然地,紙窗之外,有夏蟲喓喓鳴叫,簡鳳涅又嗅到那股奇異的味道,淡淡的苦澀散開後,甘甜輪回。

許久,他又開口說道:“上回跟你講了夜郎之典故,誰知你早就聽聞,很對不住。”

簡鳳涅道:“也不算聽聞,只不過……一時胡思亂想,誰知竟蒙對了。倒是打擾了你的雅興。”

他卻輕輕一笑,道:“那我再給你說一個故事,作為彌補如何?”

簡鳳涅道:“也好,這番我倒要好好地洗耳恭聽了。”

月光融融,夏蟲的得意鳴叫聲裏,他道:“有一家子,有三個兒子,大兒子早夭,餘一子,二兒子當了家,三兒子鎮日花天酒地,這家子的當家老太太,便給三兒子訂了一門親事,三兒子本也應了的,誰知事到臨頭,他卻又反悔,對門親事那家,是個有名望的家族,不能得罪,然而老三寧死也不肯迎娶對方小姐,這家的老太太急得病了,二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。”

簡鳳涅等他說完,才道:“你這不是故事,竟是要跟我打啞謎。”

他笑了一笑,笑聲細微,卻不難聽:“那麽,你可知這謎底如何?二兒子當如何是好?”

簡鳳涅道:“強扭的瓜不甜,老三既然寧死不肯,必有他的理由,那便由得他去就是了。”

他道:“然而對方是極有名望的,不依不饒,又如何?”

簡鳳涅道:“解鈴還須系鈴人,既然是老三惹出來的,便讓老三收拾,登門賠禮道歉,請人家原諒為止。他若連這個也不肯……便是理虧……”

他問道:“那老二該如何?”

簡鳳涅道:“長姐如母,長兄如父,老二既然當家,便有一半責任,令老三失信於人,他也是責無旁貸,若老二不肯向人家賠禮,自該嚴加管教。”

他略略擡頭,垂落的軟帽兜之下,雙眸隱隱有光。

簡鳳涅打了個哈欠:“每次你都要問許多問題,可有緣故?……另外,我回答的,可令你滿意?”

他的雙眸若隱若現:“滿意之極。”

簡鳳涅笑道:“也算是對禦膳房總管太監大人的一點回報罷,還請笑納。”

他略搖了搖頭:“這並非回報。”

簡鳳涅道:“那什麽才算?”話音剛落,忽地覺得有一些異樣。

原來他竟緩緩地站起身來,簡鳳涅瞇起眼睛,眼睜睜地望著此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,他越是靠近,越是看得分明,黑袍遮身,那露出的半邊臉,顏色在月光浸潤之中,如清雪帶霧。

“站住。”簡鳳涅皺起眉來,輕聲道,“就算是太監,也不可逾矩,我雖然是冷宮中人,卻也還是皇帝的人,深夜相談,已經驚世駭俗,請不必再往前一步。”

那人腳步略略停住,落地無聲:“現在再談避嫌,是否已經晚了?倘若我不是太監,而是……侍衛……”

簡鳳涅道:“你想如何?”

他重上前一步:“我想……”極為挺拔的身子忽然伏了下來,越來越近,簡鳳涅望見他的雙唇極薄,形狀卻很是好看,微微抿著,菱角之形,嘴角上挑,似笑非笑,膚色加之鬥篷裹身,似幽靈,又似吸血鬼,卻比那些更危險千百萬倍。

那人話音未落,忽然怔住,帽子遮掩下的眸光往下一垂,望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雪亮刀刃。

“你……”他的聲音略有些意外,卻並無驚駭。

簡如涅半起身子,一手撐著床面,一手握著那刀子,抵在他的頸間:“別動,更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。”

她是仰視,他卻是俯視,月光在他肩頭灑落,他的雙眸皆隱沒在鬥篷的陰影之中,只有一星光芒隱隱,令人無法琢磨。

他竟輕聲笑了:“好啊……這樣的談吐,這樣的膽色,居然會在冷宮之中,居然是昔日那個懦弱的口不能言的寧曦皇後?這真讓我……”

“你知道我是寧曦皇後?”簡鳳涅挑眉,“你到底是誰,想做什麽?”

“我自知道你是寧曦皇後,因我便是沖你來的,只是,如今我倒是有些懷疑了。”

“懷疑什麽?”

他好整以暇地:“你當真是寧曦皇後麽?卻為何會跟傳聞之中的,大為不同。”

簡鳳涅微微一笑,她的臉正對月光,眉眼都在月色裏頭,有一種溫柔的鋒芒:“你既然沖我而來,就也該知道我病了一場,差些命也不保,死而覆生之人,總有些異樣之處,你就當……前度的我去了,如今的我悟了便是。”

“悟了?”他緩緩地,“這倒是好的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如何?”

“只是……”他的聲音越發低,低而魅惑,簡鳳涅略微恍惚瞬間,眼前影子極快地一晃,手腕竟被人握住,手心的刀子被輕而易舉地取了去,遠遠地丟開,而那人俯身壓落過來,“只是讓我教你一件事,刀子如此抵著人是沒用的,說這麽多話,更是大忌,倘若想要自保,就該毫不猶豫地劃下去,這裏。”

男子的低聲,似威脅,似教導,又有一種致命的誘惑之感。因靠的近,一股子濕潤的氣息,竟在簡鳳涅的耳邊,一點一點,爬入到她的心尖上,他卻不由分說握著她的手,指引她的手指摸到他的頸間。

簡鳳涅的手指摸到一物,是他的喉結,男性的象征,不由分說地在她柔軟的手指底下,硬硬地,有些不安分地動,似想讓她深切感知。

渾身的力氣在瞬間也似被抽離。

而他凝視著她的神情,另一只手便自她腰後探了過去,大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握住她的細腰,往前一攬,兩人身子交撞瞬間,簡鳳涅察覺他的身體極為結實壯碩,給人一種極為驚人的壓迫感。

“你到底……”她蹙眉相問,他卻“噓”了聲,大手自她的腰間往上,極盡暧昧地滑過她的背,而後停在她的頸間。

他於陰影裏註視著她:“你可知,何為真正的相濡以沫?”

他的手有些粗糲,摸在她細膩嬌嫩的頸上,好似是硬繭摩過,痛癢交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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